第十九章：心迹

傅恒在来长春宫的路上遇到了特地等候的纯妃。

“傅恒大人，”纯妃看着面前这玉树轩昂的男子，总是忍不住失了平和的语调，“请借一步说话。”

“抱歉，多有不便。”傅恒站在纯妃身侧，目不斜视。

“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，”纯妃侧目看着傅恒的侧颜，“傅恒，你真的不记得我了？”

“纯妃，你究竟何意？”傅恒面色依旧。

“我与你姐姐自幼便是闺中密友，常常去富察家做客……”

“姐姐闺中密友众多，我不记得。”傅恒打断纯妃的话，“纯妃娘娘，请您慎言。”

“好，那我问你，你随身多年的玉玦穗子，是何时换成了这只香囊的？”纯妃声音发颤。

“穗子是多年前姐姐所赠，我便一直随身佩戴，后得心上人亲手绣的香囊，便将穗子换了下来，这是我的私事。纯妃，我还要去长春宫看望皇后娘娘，告辞。”

傅恒言罢便走，自始至终没有看纯妃一眼。

他不知身后的纯妃是什么样的表情，他也不想知道，重生之后，他早已先拽下了那条穗子，他知道她会来问，只不过时间比那一世稍晚了些。

可此时此刻他没心情考虑那些，他急着进宫，是想确认魏璎珞的安全。

傅恒进门的时候，魏璎珞和明玉正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练习走路。

“姐姐。”傅恒口中唤着姐姐，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魏璎珞的身上，挪也挪不开了。

“病可好了？”皇后看着弟弟的眼神一向温柔，见他来了便在椅子上坐了。

“已无大碍。”傅恒回道，也自一旁坐了。

姐弟俩说了几句话，魏璎珞进来奉茶，自傅恒身侧将茶盏放在小几上，在傅恒的视线内，能看到她光洁白皙的颈子，精巧优美的下颌，微微翘起的嘴角，粉色的唇似花瓣一般……

“咳——”冷不防魏璎珞轻咳一声，傅恒立刻收回目光，定了定神看向皇后。

皇后手捧着茶盏，似乎并未曾留意，只是嘴角的笑容深了一些。

魏璎珞没留在屋内伺候，她嘴上说自己厚脸皮，实际脸皮并没有厚到她以为的程度，方才被傅恒那么近地盯着看，她端着茶盘的手都快拿不稳了。

她一个人躲在小厨房里，拎了只小凳坐了，开始打磨前几日从内务府寻来的一截乌沉木手杖。

“在做什么？”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吓了魏璎珞一跳，手里的杖子险些掉在脚面上，被傅恒稳稳抄在了手中。

“你什么时候进来的？”魏璎珞捂着噗通噗通跳的胸口，看着傅恒。

“早就进来了，看你专心得很，便没打扰。”傅恒蹲在魏璎珞身边，将手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，皱起眉头，“这种事怎么不交给小太监来做。”

“娘娘用的东西，交给谁我都不放心。”魏璎珞自傅恒手里拿过手杖，“要打磨得十分光滑才行，不能有一点点的粗糙，否则会伤了娘娘的手。”

“你对姐姐，当真用了十二分的心思。”傅恒瞧着魏璎珞。

“当然了，娘娘是我的主子。”

“那我呢？”

“少爷，”魏璎珞转头看看着傅恒，一脸正色地转移话题，“少爷跑到这里来，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，可得体？”

“那有人不仅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，还以口哺药，可得体？”傅恒看着魏璎珞的眼神，闪闪发光。

“你！”魏璎珞霍然站起身来，“你都知道！”

“嘘，”傅恒伸出一指点住魏璎珞的嘴唇，“小声点。”

男子的手指带着独有的青荇之气，点在魏璎珞唇间，温热的触感自那一处蔓延开来，蔓至哪处，哪处便染了绯色的霞。

傅恒眼看着魏璎珞垂了眸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，流露出害羞的小女儿模样来，便更是错不不开眼，直到魏璎珞的小手握住他的，将他那根手指从她唇上移开，傅恒才微微一笑，顺势回握住魏璎珞的手，将她小小的手包裹在手心里。

“我今早听说昨日送你的马车出了事，便心急火燎地来了宫里，自值守的侍卫那里知道你昨日已回了宫，这才安心。”傅恒手里稍稍用力，便将魏璎珞拉了过来，两人近近站着，能嗅到彼此身上的香气。

“我只是许久未出宫，好容易有机会可以自己四处转转，便悄悄下了马车，谁知道竟然躲开了一场飞来横祸。”魏璎珞低声道。

“跟我也不能实话实说吗？”傅恒问道。

魏璎珞闻言犹豫了一下，“傅恒，你是堂堂男儿，心怀中应是军机大事百姓民生，这后宫倾轧、波谲云诡、人心叵测的事，我不是不愿说与你听，而是我现在也没有十成的证据，都只是揣测而已。”

“璎珞，婚旨已下，我们成亲吧，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，你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步步算计了。”

“我很想，但是现在，不能。”魏璎珞轻轻地摇摇头，望着傅恒，“你知道现在皇后娘娘的处境吗？你知道现在宫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娴妃在打理吗？你知道中宫失权意味着什么吗？皇后娘娘嘴上不说，心中却苦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。”

“是，你说得对。”傅恒的眸光黯了黯，“是我思虑不周了。”

“最应该离开的人是少爷。”魏璎珞突然道。

“什么？为什么是我？”傅恒一怔。

“少爷以后没事少往宫里跑，让那不合时节的桃花少开几支，便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看我不顺眼。”魏璎珞噘嘴道。

傅恒左右看着魏璎珞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，“我怎么闻着，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坛子醋呢？”

“少爷是在山西待久了的缘故，想必山西陈醋闻名天下，沽醋西施也见了不少，早先这宫里的宫女，见到富察侍卫，都丢丝帕呀丢簪子什么的，不知这山西的女子，可是送陈醋吗？”魏璎珞歪着头说道。

“璎珞，你可真聪明，这都知道。”傅恒笑道。

“真的？”魏璎珞眼睛一瞪，狠狠地盯着傅恒，“那你收了多少瓶醋了！”

“有你这么一瓶醋王，别的装也装不下了。”傅恒笑吟吟地拉过魏璎珞，在云鬓之上落了一吻，细细地嗅着她的发香，“璎珞，我早说过，我会等着你，哪怕用我这一生，也只等你一个人。”